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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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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需要經常出差的人大多有一處或者幾處習慣性居住的酒店,希爾頓是我常年在外工作旅行時必住的酒店之一,有時候有種把它混淆成家的感覺。但自從這些天發生了那麽多事之後,再踏進這間酒店,卻油然而生一種無法適應的局促感。

那些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和輝煌的水晶大吊燈,那些服務員筆挺的制服和臉上溫文可親的笑,甚至包括空氣裏那種幾年幾十年都不變的濃烈香水味,無一不令人感到刺眼。

當兜裏只剩下不到三百塊錢,汽車旅館都成了一種奢侈,何況是希爾頓?

但最終還是跟著斐特拉曼站在了酒店的前臺處,因為他說這地方他能讓我想住就隨便住。

和我正相反,這個來自三千多年前古埃及的男人並沒有對周遭一切有任何不適感,他很自然地在門童的目送下走進希爾頓大堂,很自然地將沾滿了水和泥漿的鞋子踩在大堂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很自然並且沒有任何差錯地走到前臺這裏,讓人錯覺他那多出來的三千年歲數,似乎並非是在他長眠中所增長的。

“兩位入住麽?”在盯著斐特拉曼那張臉看了足有十秒鐘之久後,前臺服務員用她柔得可以化成水的話音問我們。

“是的,一間行政小套。”半晌斐特拉曼沒有回答,我只能捏了捏口袋裏剩下的那幾張鈔票替他回答。

不遠處兩名保安一直在打量著我們,從我們的外套一直到腳。顯然,我倆身上這些廉價的行頭在這種地方是頗為格格不入的,雖然他們不會如小說裏所慣常描寫的那樣直接露出歧視的表情,可是他們能以如影相隨彬彬有禮的目光完全做到相同的效果。

“不好意思,行政小套今晚已經沒有了。”

“那就大床套吧。”我瞄了眼價目表,裏頭那些曾經讓人覺得性價比很高的價格,此時昂貴得燒人眼球。

“真不好意思……大床套也沒了,商務套還有一些,可以嗎?”

我朝斐特拉曼看了一眼。

到目前為止他似乎仍沒有開口的意思,似乎已忘了之前他對我說過些什麽。算了,說讓我跟著他不花一分錢住進這裏的人是他,進來後卻始終一聲不吭的人也是他。於是我順水推舟道:“既然這樣我們換一家。”

可就在我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斐特拉曼卻突兀開了口:

“最好的。”

我近乎石化地站定腳步。

“先生,您說什麽?”服務員茫然的話音令我緩了口氣,我想起來,除了我之外似乎應該沒什麽人能聽懂他說的話。

“我要這裏最好的房間。”他隨後又重覆了一遍。

我正等著服務員繼續以迷惑的表情重覆那句‘先生,您說什麽?’,可是回過頭的時候,我只看到一張笑得燦爛無比的臉,她完全忘了我存在般地註視著斐特拉曼,用更溫婉的話音道:“總統套房麽,先生?”

我突然感到頭開始疼起來。

“是的。”

“入住本酒店總統套房可享受貼身管家服務。先生想選擇哪種類型的房間,我們有中式,日式,歐式,以及全景觀……”

“無所謂。”

服務員那張笑臉於是變得更加生動和燦爛。

有錢,爽氣,不挑剔,這種客人通常是酒店最為喜歡的一種客人。因而此時,服務員那張臉可用燦若桃花來形容。但她並不知道這位豪爽不挑剔的客人身上其實一分錢也沒有,信用卡金卡之類,那就更是浮雲。

我再次看向那兩名保安的方向,奇怪的是他們不再註意我倆。

當異類做出更加異類的行為,它反而成了一種正常,有個學心理的朋友就是這麽對我說的,而此時的狀況恰恰印證了這一點。

“好的,請兩位出示一下證件。”

這句話一出,我不由自主朝斐特拉曼看了一眼。

手心裏捏著兩張紙片,是剛才他交給我的,猶豫了一小會兒我以一種豁出去的心態抽出一張,把它放到服務員的面前。

她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在電腦鍵盤上匆匆敲了幾個字。“現金還是卡?”隨後她又對我道。

這次沒再猶豫,我把剩下的那張推到她面前:“卡,沒有密碼。”

記得那天在酒吧裏喝醉,我看到斐特拉曼把一卷衛生紙當作鈔票支付給了酒保。那時候以為是自己醉得眼花,直到現在我親眼看那位服務員把兩張衣服的吊牌沒有任何懷疑地當作我們的證件和信用卡,至此明白,這男人不單能侵入別人的思維去讓別人聽懂他的語言,還能控制別人的思維。

這是一種多麽可怕的能力。若他有心害你,他甚至不需要動用任何武力,直接用思維暗示就可達到他所想達到的一切目的。亦可見初醒時的他在面對我時懷有多大的憎恨,以致棄他的異能於不用,而直接對我斥之武力。

琢磨著,身體不由自主離那男人遠了一些,這動作很快被他感覺到,畢竟電梯的空間實在有限。

他朝我看了一眼:“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你是怎麽做到的。”隨口回答,卻也不是真的隨便扯來搪塞他的想法。

雖然想明白了剛才那些東西,但有一些我還是不能完全想透,那就是思維可以控制,但他到底是用什麽方法讓服務員輸入有效證件號,以及讓隨便一張紙起到信用卡作用的?這個問題我始終沒能想明白。畢竟,控制得住人的思維,那些機器卻是無法控制的。

“我只是讓他們見到他們所想見到的。”

“但你怎麽知道你讓他們見到的,必然是他們所想見的?”

“很簡單,放任他們的思維就行。”

“放任?”他的回答很模糊,讓人無法理解。但我沒有繼續追問,因為從他身後那片漂亮的鏡子上,我看到了自己的樣子,緊張,充滿戒備。

“你似乎有點緊張。”意識到我的視線,斐特拉曼回頭朝身後鏡子裏的我看了一眼。

我發現自己無法正式他那雙蔚藍色的眸子,即使是通過鏡子的反光。

“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怕麽。”於是移開視線,我順著他的話道。“連人的思維也能操縱,不難理解那些人為什麽在你死後還要用邪術封住你,對於他們來說你無疑是個……”

“魔鬼。”

他的話令我不由自主再次望向他。

魔鬼?是的。無可挑剔的容貌,操縱人心的能力,死而不滅的靈魂和軀體……種種,除了‘魔鬼’,的確想不出更適合的名詞來形容這個男人。

如果不巧生於他的同時代,如果不巧他又是我的對手,我斷不會讓這麽一種人活到十五歲。這麽想著,周遭的氣氛一下子有點凝固起來,我在他的視線裏迎著他的視線想著關於他的種種,卻亦無法控制自己在悄悄懷疑,懷疑自己的思維是否正被這男人所窺視,或者不露聲色地操縱。

這種奇怪的感覺令我無法開口繼續說什麽,或者繼續做什麽。所幸此時電梯門開,一些人從外頭走了進來,男的女的,帶著撲鼻的香水味,以及艷光四射的張揚。

走到我身邊時,那些衣著時尚的女人似乎條件反射般都朝我投來輕輕一瞥。而那些目光瞬間壓過了斐特拉曼所帶給我的緊張和困惑,讓我周身每一個細胞都激昂了起來。

女人就是這麽一種奇怪的動物,同類間哪怕只是一小點令她們感到異樣的目光,足夠讓她們忘記自身任何困境,哪怕她們此時已經累得用手指戳一下就能跌倒。

於是在電梯上升到我們所住那一層的時候,我突然按下了一樓的按鍵。

這動作令斐特拉曼頗為意外地微微一怔。

他用目光詢問我在做什麽,我沒回答,只是一動不動看著電梯門打開,再又合上。

裴利安說過,危險和誘惑是並存的兩樣東西,正如他,正如伊甸園,也正如斐特拉曼。

異能是一樣危險的東西,卻同時意味著擁有著他的那個男人,不僅是個三千年前的法老王,覆活的木乃伊,還是一座移動的金庫。

當我走進酒店服裝部的最初,每一個店員即使很清閑,但經過她們身邊時沒一個人朝我看上一眼,更毋論過來招呼。而當我用斐特拉曼的“卡”給我刷下第七雙鞋子第十二件衣服的時候,那些店員眼裏已經沒有別的,除了我。

這種往死裏花錢的感覺很爽,比□還爽。

雖然有相當一部分我可能根本就沒機會去穿,那些露後背的,那些全是毛的,那些跟高得一折就斷的,那些輕輕一扯就能變成碎布的……

有句話叫什麽來著,不求最好,但求最貴。

最終,我穿著一身輕輕一扯就能變成碎布的夏奈爾長禮服,披著一條全是毛的範思哲毛皮坎肩,踩著一雙跟高得一折就斷的普拉達,挽著全身衣服不超過三百塊的斐特拉曼的手腕,走進酒店的西餐廳。

我不知道為什麽從頭至尾斐特拉曼沒有從我身邊離開,即使是我在一件件試著那些衣服的時候。他的配合滿足了我情緒上的某種宣洩,可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這麽配合?”所以點完了菜以後,合上菜單,我這麽問他。

他沒有回答,只是朝我身上看了看。

“好看麽。”我再問他,帶點無聊的故意。

“的確矚目。”他答道,一邊摘下墨鏡,露出他那雙漂亮的眼睛:“但你有沒有好好照過鏡子。”

“什麽?”

“好好照一照,你就知道了。”

我不懂他突然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疑惑間,習慣性伸手去摸煙,然後意識到,自己早就抽完了所有的煙。

“那樣花錢好像讓你很開心。”這時聽見他再次開口。

“因為那是一種快感。”不假思索,我老實回答。

“快感?”

“花錢如流水的感覺。”

“那麽它和你抽的那種東西所帶來的感覺,哪種更讓你開心。”

我再次一楞。

隨即感到胃裏一陣惡心,我迅速道:“你在入侵我的思維?”

“什麽?”他似乎沒聽明白我的話。

“你是不是進入了我的思維,斐特拉曼”話音不自覺有些提高,周圍人因此朝我紛紛看了過來,我壓了壓胃裏的躁動,壓低聲音繼續道:“和剛才對那服務員一樣,你在用這樣的手段獲取我的想法?!”

“沒有。”

“那你怎麽會知道我想抽煙。”

他目光閃了閃,繼而微微一笑。“因為你的眼神,還有你的手指。”

“我的手指?”不自禁收起自己的手,我擡頭迎向他視線:“我的手指怎麽了。”

“你的手指在撚動。每次你在思考問題的時候,你的手指就會這麽撚動,而每次你撚動之後不多久,你就會抽那種東西,然後你會安靜下來,好像那些問題都不再是問題。”

“什麽……”

“所以,獲取你的想法並不需要入侵你的思維,A。你其實就是這麽簡單。”

話音落,我點的那塊價值上千的上等牛排被端到我面前,三分熟,很厚很嫩,散發著一股濃郁的醇香。

這味道沒來由讓我胃裏排山倒海般一陣惡心。

忙伸手捂住嘴,可是手剛擡起來,突然全身骨骼響被針紮了似的一陣劇痛。不由自主猛地一陣哆嗦,這動作令斐特拉曼迅速望向我的臉:

“你怎麽了。”他問。

我沒回答。

手撐著桌子試圖站起來緩和一下這突如而來的疼痛,可是身體剛剛伸直,那股劇痛再次從我骨骼中刺了出來,變本加厲,以致我一下子朝地上直跌了下去,同時眼前一陣發黑,只聽見有人驚叫,有碗盆落地發出的乒鈴乓朗的脆響。

而最終怎麽落地,我全然沒有任何知覺,因為當時一瞬,我已經喪失了全部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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